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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吉祥的人,”屈凤收起折扇,意思是往回走,“高丽来的。”
北京有许多朝鲜进贡的阉人,谢一鹭不稀奇,倒很好奇那个和尚:“这地方怎么冒出和尚来了?”
“这是灵福寺的院子,前头拾掇出来做园子,接宴迎客,过了那道门,”屈凤指着刚才张彩出来的角门,“后头是禅房。”
谢一鹭哭笑不得:“这庙子倒会营生。”
“我们吃的那些酒,叫的那些菜,都是和尚雇人做的,”屈凤爽朗地笑,亲热地揽起他的袖子,“走吧,回去接着喝。”
一说喝酒,谢一鹭就头疼:“我可不成了,”他绕开屈凤的手,扭转身,逃跑似地躲出好几步,“我先走,你就跟他们说,我醉倒了。”
“带轿了吗,”屈凤看他好笑,一笑,露出一双小虎牙,怪俏皮的,“坐我的,出大门左手,挂蓝软帘的就是!”
谢一鹭边退边朝他抱拳:“不必了,迎风散散酒!”
夜色正好,月也正好,这又是个雅致的园子,一路有怪石,有花窗池塘,静下心来,还有满耳的松风,到任南京头一天,伴着酒意,屈凤、过小拙、张彩,仿佛都像是梦里的人。
走出来是一条长街,路口已经有早起的买卖人摆上馄饨摊,他回头看,园子门前确实竖着一块老石碑,模模糊糊刻着“灵福寺”三个字,一座小庙这样立在闹市,也难怪会操持些世俗的生意。
他悠然地走,沿着园子长满青苔的院墙,不经意一扭头,在贴着墙根拐走的狭窄巷口看见一座荒废的石灯,灯窟里有什么东西迎风在动,微微的,还反着白光。
他凑过去看,像是纸,满满当当塞在那儿,随便拣一张出来,本是无心一瞥,却遭了电打似地定住,一笔极漂亮的字,折角遒劲如嶙峋老松,撇捺牵丝似云中野鹤,藏锋时刚猛顿挫,露锋处走笔如烟云,不衫不履,铁画银钩。
谢一鹭发了懵,一股脑把那些纸全掏出来,一张一张展开看,大多是“梅作熏乡客,松为伴座人”、“天上风云真似梦,人间岁月竟如流”一类的诗句,只有一张,悲愤愤起势,粗剌剌写就,单书着两个大字:难鸣。
难鸣!薄薄一张纸,载的却是读书人的心酸,谢一鹭眼眶一热,泪就要下来,心上灵犀一点,就这么动了情。
他抱着那堆纸,傻子似地在原地打转,转来转去一跺脚,闷头往家里跑,家安在西安门三条巷,只雇了一个长随,他进门也不叫伺候,直奔书房铺纸研磨,一连写了十几二十张,终于有一张可心的,是行草的“谛听”二字。
放下笔,他把字小心折好,揣上又跑了出去。
(3)珰:原指古代女性耳垂上的饰物,后因汉代武职宦官的官帽用黄金珰和貂尾做装饰,故借指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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