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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跛着脚凑近,目光扫过井宿方位的铜钉——那是对应天竺地域的星宿。他伸手捏住铜钉轻轻转动,只听星盘内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盘面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将一幅立体星图投射在半空。北斗七星悬于正北,心宿三星仍裹着赤红,而代表天竺的星区却被一团浓黑雾气笼罩,雾气中隐约有无数人影挣扎,细看竟与方才冰面浮现的唐军亡魂形貌相似。
“这雾……”蒋师仁瞳孔骤缩,陌刀顺势挑向那团黑雾。刀尖刺入的刹那,黑雾剧烈翻涌,竟发出无数凄厉的哀嚎,仿佛有万千冤魂在其中受刑。更令人惊骇的是,刀尖挑起的并非虚无雾气,而是一片金灿灿的残片——那是阿罗那顺常戴的黄金面具碎片,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正是使团覆灭那日,王玄策亲眼见他戴在脸上的饰物。
“他的戾气竟已浸染星象。”王玄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那日恒河岸边,他就是戴着这面具,下令将弟兄们的尸身投入河中喂鳄鱼。”话音未落,悬浮在半空的铜佛残核突然坠落,恰好嵌进星盘中央的凹槽。佛核与青铜相触的瞬间,星盘表面浮现出丝丝金线,顺着二十八宿的脉络游走,最终汇聚成一行娟秀的字迹。
“是簪花小楷!”蒋师仁虽不精通书法,却认得这是女子笔迹,更奇的是字迹仿佛活物,在青铜上缓缓流动,“写的是……星凶非凶,借煞破敌?”
王玄策心头巨震。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文成公主的手笔。当年他作为副使护送公主入吐蕃,曾见她在绢帛上题过此般字体,婉转间自有风骨。“公主远在逻些,怎会在此留下字迹?”他伸手触碰那些金线,指尖传来温热感,仿佛触到的不是青铜,而是活人肌肤,“难道她早已知晓今日星象?”
蒋师仁突然低呼一声,指向星盘边缘。随着金线流转,井宿方位的铜钉开始发烫,钉帽上的“唐”字竟渗出殷红液体,顺着星盘纹路流淌,在黑雾笼罩的天竺星区画出一道赤色弧线。那弧线蜿蜒如河,恰似恒河的走向,而弧线尽头,正对着星图上代表中天竺王都的亮星。
“借煞破敌……”王玄策喃喃自语,忽然想起公主入藏时携带的《金刚经》,经卷末页曾有批注:“万物相生,凶煞亦可为利刃”。他正欲细想,脚下突然传来剧烈的晃动,观星台的基座再也支撑不住,轰隆一声崩塌开来。碎石飞溅中,蒋师仁忙将王玄策护在身后,待烟尘稍散,两人都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基座之下,竟整齐排列着三百具尸体。他们都穿着唐军的明光铠,身形早已冻僵,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头颅低垂,面向星盘的方向。更诡异的是,每具尸体的双手都捧着一卷星象图谱,图谱虽已泛黄,上面的朱砂星轨却仍鲜艳如新,与半空投射的星图分毫不差。
“是使团的弟兄!”蒋师仁声音发颤,认出第三排左数第七具尸体腰间的玉佩——那是他亲手送给同乡兄弟的护身之物。这些尸体本该沉于恒河,怎会出现在雪域高原的观星台之下?他们手捧的星图,又为何与此刻的天象完全吻合?
王玄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一卷从尸体手中滑落的图谱。图谱末页用炭笔写着日期,正是使团覆灭的那一日。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弟兄在临死前,竟用最后的力气绘制了星图,或许是托了某种未知之力,将这份警示送到了此处。“他们不是在跪拜星盘。”他望着尸体们低垂的头颅,眼眶发热,“他们是在指引我们,看清楚这天象背后的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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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半空的立体星图突然变化,黑雾笼罩的天竺星区里,那道赤色弧线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箭头,齐齐射向代表王都的亮星。而星盘上的金线也随之异动,“星凶非凶,借煞破敌”八个字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简易的行军路线图,与王玄策昨夜拟定的计划竟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王玄策将星图按回尸体手中,站起身时,断足的疼痛仿佛都轻了许多,“荧惑是凶星,亦是引路星。弟兄们以命相告,阿罗那顺的气数,就藏在这星图里。”
蒋师仁望着那些虽死犹生的忠魂,又看了看半空愈发清晰的星图,突然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某愿率本部甲士,依星图所示,为大唐荡平中天竺!”
崩塌的基座下,三百具尸体仿佛有了感应,手中的星图在夜风中轻轻颤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回应这掷地有声的誓言。远处的鼓声不知何时已停,天幕上的血光渐渐淡去,唯有那幅立体星图愈发明亮,将观星台的废墟照得如同白昼,也照亮了八千复仇之士即将踏足的征途。
第三节: 彗星贯月
血光未散的夜空突然撕开道裂口,一道赤红彗星拖着丈余长尾划破天幕。那尾光锐利如刀,竟直直劈向悬于中天的明月,银白月华应声碎裂,化作万千光点坠落雪原。王玄策眯眼望去时,那些碎月正以诡异的轨迹沉降,在雪地上凝结成幅巨大的卦象——乾上坎下,正是《周易》中的需卦,六爻皆动,显是变数之兆。
“王正使当心脚下!”蒋师仁扶住险些滑倒的王玄策,目光紧盯着卦象边缘。雪地上的冰晶在月光下泛着冷辉,卦象的线条却泛着暗红,仿佛用鲜血勾勒而成。更奇的是卦眼处,那里的积雪竟自行消融,露出块青黑色的岩石,石面上天然形成个凹陷,恰似人足的形状。
王玄策望着那处凹陷,忽然想起自己断足的尺寸。他深吸口气,将木屐踏入卦眼,严丝合缝。就在脚掌触到岩石的刹那,地面传来嗡鸣,整幅卦象突然活了过来,雪粒顺着卦爻滚动,在雪原上重新组合,竟化作《推背图》第四十三象的变局图——原本预示“中原之劫”的谶语旁,多出道赤色箭头,直指西南方位,箭头末端赫然是个梵文“竺”字。
“是袁天罡的笔迹!”王玄策失声惊呼。他年少时曾在秘阁见过《推背图》真迹,图中批注的瘦金体与此刻雪地上浮现的字迹分毫不差,“这变局……竟是说我等西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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