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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雪山传来雪崩声,三千吐蕃弩手同时收弩,动作整齐得像面移动的铁墙。王玄策站在崖壁下抬头,看见最顶端的弩手正将块木牌插进雪堆,上面用唐隶写着“射程千步”,墨迹在雪光里泛着黑,像滴悬而未落的血。他知道这场高原弩训才刚刚开始,冰靶立威不过是序幕,那些藏在雪山深处的弩机,终将在复仇天竺的战场上,射出最关键的箭。
第二节:弩纹认主
王玄策弯腰从冰雕残骸里拾起那半片《金刚经》,残页边缘还凝着未化的血冰。他转身走向最近的吐蕃弩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弩机,木臂上的防滑纹在掌心硌出细痕。当残经贴上弩机机括的刹那,黄麻纸突然像活物般蜷曲,血渍顺着木纹渗进弩身,原本模糊的经文竟在铁部件上重组,墨字与血痕交织,渐渐显露出《卫公兵法》里的弩阵篇——五弩为列,十弩成锋,前后相承,左右相援二十四个字赫然在目,笔画间还能看见李靖批注的小楷,与他行囊里的兵书分毫不差。
是兵书的真迹拓本。王玄策的指腹摩挲着弩机上的字迹,断足的金线突然发烫,这些经文不是普通经卷,是用军械监的秘墨抄写的。他抬眼看向蒋师仁,对方正用陌刀挑起具弩的木臂,刀刃撬开层薄木片,露出里面暗藏的纹理——那些看似天然的木纹里,竟嵌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在雪光下闪闪发亮,组成连贯的符号。
是乐谱。蒋师仁突然吹了声口哨,用刀背轻敲金线,《秦王破阵乐》的调子,我在长安太乐署听过。他细数着金线的起伏,这道高音符对应着弩机的扳机力度,那道长音该是上弦的节奏。话音未落,木臂里的金线突然泛起红光,像是被体温焐热的熔金,顺着纹理游走,在弩尾处汇成个小小的字——是文成公主的闺名简写。
王玄策突然想起公主入藏时带去的乐师,那些人里有不少曾在军械坊当过差。他将铜佛碎片按在弩机的望山处,鎏金残片刚触到铁制瞄准器,整架弩突然剧烈震颤,弩弦竟自行绷紧,发出龙吟般的鸣响。声波以弩机为中心扩散,雪地上的冰靶应声炸裂,三百具冰雕瞬间碎成齑粉,碎冰落地时没有四散,反而顺着无形的轨迹聚拢,在雪层上拼出幅立体地图——城墙的垛口、街巷的走向、宫殿的飞檐清晰可辨,正是天竺王城的布防图,连暗哨的位置都用冰粒标出,像撒了把细碎的白棋。
弩弦在报信。王玄策盯着地图里的宫城,那里的冰粒堆成个尖塔形状,阿罗那顺把象兵藏在王宫地下,这是弩阵的主攻方向。蒋师仁的陌刀突然指向地图边缘,处不起眼的冰痕正在延长,渐渐显出条隧道的轮廓,是密道,从城北神庙直通宫殿粮仓。他用刀背划出条直线,正好在弩箭的最大射程内。
崖壁上突然传来整齐的拔刀声。三千吐蕃弩手同时抽出腰间短刀,毫不犹豫地割向自己的手腕,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弩身上,在木臂与铁机的接缝处汇成细流。令人震惊的景象出现了:血珠在弩身游走,竟自动凝成个鲜红的字,笔画边缘还泛着金芒,与王玄策掌中的佛血金线同出一辙。更惊人的是,弩手们突然扯开外层的吐蕃皮甲,露出里面的内衬——竟是件褪色的唐军戎服,领口绣着的二字虽已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是禁军制式。
我们本就是大唐旧部。为首的吐蕃弩手突然开口,说的竟是流利的长安话,当年随侯君集平吐谷浑,留在此地戍边,公主怕我们被猜忌,才让换上吐蕃衣甲。他手腕的血还在流,滴在字上时,弩机突然弹出个暗格,里面藏着枚铜制腰牌,刻着左屯卫三个字。
王玄策的呼吸骤然急促。他想起贞观十四年的旧事,确实有支禁军被留在河源,后来音信全无,原来竟是被文成公主安置在雪山,秘密训练成弩兵。蒋师仁的陌刀落地,他弯腰拾起那架显露出乐谱的弩机,木臂里的金线此刻已完全亮起,在雪光里组成完整的《秦王破阵乐》,每个音符都对应着弩机的部件,这是公主亲手绣的,金线里掺了佛骨灰,能让弩箭认主。
弩弦的鸣响突然拔高,雪地上的布防图开始变化,宫城位置的冰粒突然炸开,露出下面埋着的半截象牙——是象兵的獠牙,上面刻着天竺文的。吐蕃弩手们纷纷举起滴血的弩机,三千架弩同时对准天空,箭槽里的破甲箭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箭簇上都刻着个字,与他们血凝成的字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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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使下令吧!为首的弩手将腰牌按在弩机上,铜牌与铁机相触的刹那,所有弩箭同时发出轻鸣,我们等这复仇之日,等了整整八年。王玄策看着他们内衬的唐军戎服,突然注意到衣摆处都缝着块羊皮,展开后竟是份份家书,字迹泛黄却笔笔工整,全是写给长安亲友的平安信,却从未寄出。
铜佛碎片在弩机望山处越发明亮,佛血顺着瞄准线流淌,在雪地上画出道笔直的红线,直指布防图里的宫城尖塔。王玄策将残经按回弩机,重组的《卫公兵法》突然翻页,显露出火弩破城的注解,墨迹旁还有行小字,是文成公主的笔迹:弩在高原,心向长安。
蒋师仁拾起陌刀,刀刃上的霜气已被热血融化。他转身看向吐蕃与泥婆罗联军,那些士兵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吐蕃弩手们的唐军戎服,看着雪地上的布防图,看着弩机上流淌的血字。都看清楚了!蒋师仁的声音在雪原上回荡,这些弩箭认的不是吐蕃,不是泥婆罗,是字!是我们共同的仇!
三千弩弦同时绷紧的声音,盖过了远处的风雪声。王玄策的断足踩在雪地上,金线与大地深处的某种力量相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藏在雪山里的弩机,那些埋在冰下的兵甲,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忠诚,此刻都在苏醒。雪地上的字血痕越积越厚,与冰靶碎成的布防图融为一体,像幅用热血绘制的战图,在高原的寒风里,等待着射出第一箭的时刻。
第三节:箭书传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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