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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莺和亭曈分开得很突然,相遇得也很突然。对于姜莺来说,分别已经八年了,可对于亭曈来说……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他并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这令姜莺有些失落。但这八年来她每天都在后悔“弄丢”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开心远比失落多得多。她十分珍惜和亭曈在一起的时光,没有再说过与这八年相关的话题。 他们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除了两点。 第一点,那个被亭曈杀人吓跑的小姑娘,现在杀灵物都不带眨眼的。她是被亭曈养大的,嘴上说着异类殊途,其实心里面从来没有过这种“种族歧视”,对她来说,灵物和人都是一样的。可她现在杀那些作恶的灵物时,厉鬼哭诉不能使她心软一分、血溅脸上没法让她神情有变。 就像亭曈当年杀多年邻居一样。 亭曈不理解她的这种转变,曾经问过她,她只笑着回答:“斩妖除鬼,有何惧之。” 姜莺不一样了声音不一样,长相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亭曈一觉睡醒,亲手养大的孩子判若两人,只有相同的灵体气息告诉他:姜莺还是姜莺。 他想不通这种别扭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觉得别扭,最后索性懒得管了。 第二点,姜莺如今是南方这边九州妖署的二把手,薪水还挺丰厚……原本还需要亭曈养的女孩儿突然就长大成了能养他的人。亭曈非但不用赚钱养娃了,娃还一把一把地塞钱给他,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干什么,成天不是习惯成自然、悄悄跟着她,就是在家里躺平对了,家也不是原来的破院子了,而是个带后花园的大院子。 如此在摇椅上晒了一个月的太阳,一来实在是躺不动了,二来姜莺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亭曈在姜莺的唆使下开始找事儿做。什么练字、作画、抚琴、看书、下棋、做菜……还有逛街。 姜大人俸禄丰厚,一茬一茬地给他找先生,一堆一堆地给他买东西。买的东西大多是吃的穿的,亭曈长得好看,姜莺特别喜欢打扮他。 用她的话说,就是放衙回家看见那么好看的美人,所有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亭曈十分好奇,于是就想体验一下。他从阿槿嘴里打听到一个叫“春红楼”的地方有很多帅哥美女,花钱就能看。钱,不就是钱嘛?他现在有很多。 于是他就去了。 唉,可惜的是,那里的人都没有他好看,他实在体验不到姜莺的乐趣,只能掉头回家。巧的是,他刚出春红楼就遇到了姜莺。 姜莺一脸震惊又愤怒又疑惑的表情看着他,脸色一阵红一阵黑。 亭曈倒是很淡定,抬头看看天色,猜测她应该是放衙了,于是邀请她一起回家。 姜莺气不打一出来,忍无可忍,揪着他一顿训诫,从春红楼一路训到了家里。 本来,只会种地打猎的亭曈向着翩翩才子的道路一路狂奔,令街坊邻居、姜莺同事倾慕不已。这天过后,大家看他和姜莺的眼神中就多了点调侃的笑意。 得,翩翩才子变成风流才子了呗。 阿槿一边剥栗子一边悄悄提醒姜莺:“师若再不放下前尘、怜取眼前人,恐悔之晚矣!” 隐匿身形气息的亭曈突然现身:“前尘作何之说?” 阿槿被他吓了一大跳,栗子卡在喉咙里,卡得她一个劲儿咳嗽,脸和脖子都红了。 姜莺帮阿槿拍着后背,瞪一眼亭曈:“尔闲甚,不若转做先生,专授偷听之技,如何?” 亭曈是突然想起姜晴的嘱托才现身的,于是没管她的调侃,只把姜晴的原话转达给她。 阿槿也不咳嗽了,缩着脖子偷瞄他们俩。 姜莺一愣,沉默许久只淡淡回答了一句“吾已知晓”。 很好,那这项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亭曈心满意足,心情一好,就决定进山饱餐一顿,连吃带拿。于是姜莺晚上回家时,就看见院子里又多了两只鹿。 其中一只鹿已经开了灵智,看见她就扑通跪下,哭哭唧唧博取她的同情心。 姜莺:“……” 这种刚开灵智的动物,只能算半个灵兽。“半个”的意思是,在不在妖署管辖范围内,全看大人乐不乐意。姜莺上前蹲在它面前,从怀里掏出个果子喂它:“明日放尔归山。” “吾明日食之。”亭曈出现在姜莺身后,十分不解地看着姜莺,“尔何故放其归山?” 姜莺知道跟他解释是压根儿解释不通的,于是摸摸鹿的角,抬头恐吓他:“凡开灵智者,皆吾之所辖,尔食之即为犯法,吾可投尔入狱。” 亭曈最近看的书不少,也是个有文化的灵兽了,想了想,说:“大义灭亲?” 姜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亭曈也点点头,颇为赞许地看着她:“尔乃刚正好官。” 姜莺忍不住笑出声,又轻轻叹口气这大妖不像是能学进去凡人是非观念的,他只不过是在努力模仿。 “何故哀叹?” 姜莺起身,解开拴着鹿的绳子:“邪教不灭,恐非好官。”说完带着鹿进屋去了。 亭曈疑惑:“尔欲与之同寝?” 姜莺:“惧尔夜来饥而食之!大义灭亲,非吾所及也。备患于未形,乃上策。” …… 过了两个月,姜莺口中的“邪教”突然出现在南方,她带人前去围剿,结果两日未归、还断了联系。顶头上司不待见她,巴不得她光荣殉职,救援得十分不走心。阿槿坐不住了,焦急之下只能来找亭曈帮忙。 “师曾道先生乃大妖,如今师身陷赤风山千灵会,生死未卜……” 亭曈抓住了关键词,打断阿槿的痛哭流涕:“千灵会?” 姜莺口中的“邪教”居然是千灵会! 姜晴死在泑泽之后,千灵会就销声匿迹了,怎么这会儿又冒出来了?而且当年千灵会被仙门百家围剿,这么快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更要命的是,姜莺压根儿不知道,真要说起来自己算是千灵会的神女、姜姓一族的族人。她的母亲用命给她铺了一条安稳小路,现在她绝不可以又陷进沼泽地里去。 阿槿以为他不知道千灵会是什么,于是解释:“千灵会趁大旱为非作歹,大肆猎灵……先生?!” 亭曈原地变成本体,爪子抓上阿槿就腾空飞去。阿槿从没有被抓着飞这么高、这么快过,吓得放声大叫:“啊啊啊啊” 亭曈:“指路。” 阿槿低头一看,身下千峰小小、流水如带,差点没哭出来这咋指路啊?! 亭曈语气里透露出嫌弃:“术法。” 阿槿这才想起来,对啊她有灵力啊!她一边骂自己蠢,一边在空中艰难地结印,一只金光闪闪的蝴蝶从她指尖幻化而出,飞到亭曈前面带路。 亭曈飞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赤风山附近,蝴蝶化成点点金光消散。他隐去身形气息,降低高度和速度,满山搜寻姜莺的气息。 令他们惊讶的是,姜莺非但没有危险,反而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祭坛上。 亭曈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几十人齐声高呼:“恭迎神女!” 阿槿:“啊?!” 姜莺这是彻底无法远离纷争了。亭曈烦躁地“啧”一声,把一股气撒在阿槿身上:“何不早早言明?” 阿槿欲辩无言,只能抬头问亭曈怎么办。 亭曈心想,就这么几十个人,杀了拉倒!但突然间,听见一句话 和姜莺一同站在祭台上的青年问她:“昔者幽冥使与神女同在,今于何处?” 幽冥使? 亭曈刹住翅膀,打算先看看情况。 姜莺对自己的身世以及姜晴的事一无所知,自然不知道幽冥使是什么。她说:“大旱五年,乱世离散。” 青年明显有些失望,不过仍然不死心:“姜姓一族,短寿之命无一可逃。祖宗有言,预破诅咒,需请幽冥使复生。事关重大,望神女三思。” 这意思是,姜家人短命和他有关?难怪之前大费周章把他搞来……这群人知道的东西显然比他多得多,亭曈彻底打消了“杀光”这个念头,打定主意先随机应变。 姜莺问:“若幽冥使可破此诅咒,吾之诅咒何故未破?” 她倒是临危不乱、机灵敏捷,可惜对方对她很是戒备,只说:“中有曲折,非吾等同心不破。” 姜莺摇头:“尔等尊吾神女,然吾一无所知,未知全貌,如何尽力?” 青年搪塞:“待幽冥使归来,吾自当尽言之。”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立刻有两个人上来押姜莺,“礼毕,请神女归。” 姜莺没有反抗,眼见着就要被“送”回房里看管起来了,亭曈显现身形飞到她身边,一下子就把她抓走飞到半空中。 “幽冥使!幽冥使!”姜家人在地上欢欣鼓舞。 那个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招呼族人在祭坛上摆弄起阵法来。 “阿槿?亭曈?”姜莺看看喜极而泣的阿槿,又抬头看亭曈,生怕他把自己就这么带走了,“诸事未明,吾欲留于此。” 姜莺都这么打算了,他于是顺水推舟,让阿槿自己滚回去,他要和姜莺一起留下。阿槿好不容易见到自家师,自然是不愿意滚的,亭曈懒得听她废话,捏来一阵风直接把她吹走了。 “哇。”姜莺在一片混乱的空隙间惊叹,“知尔大妖,未曾想强盛如斯!” 亭曈将她放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将她护在身旁,一双铜铃大眼盯着青年,爪子慢慢将青年刚刚放置在祭坛中心的灵石碾碎。这瞬间平地生风,灵力弱的人被掀翻出去老远。 青年这才惊觉自己与他的能力有天壤之别,压根儿没有对抗之力,脸上的欣喜瞬间消失不见。 亭曈冷冷地看着他:“尔意欲何为?” 硬的不能来,那就只能来软的了。青年跪在他面前先磕了三个头:“姜姓旭之,拜见幽冥使。” 姜家人跟着他呼啦啦拜倒一片。 这是他和姜旭之的第一次纠葛。
姜莺和姜山宁啥关系呢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章 少厄 幽都之城07
姜莺当时留在千灵会,主要目的应该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及“短命”的事。但亭曈并不关心这个,对他来说,姜莺这一世多活几十年还是几百年都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听姜晴的,远离纷争、平安喜乐。 他留下,只是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与来历。 姜旭之取过姜莺的血后又想要亭曈的血,亭曈自然是不愿意给的他拿去,能做什么好事?但姜旭之什么都没得到自然就什么都不愿意说,亭曈只得先给了。 据姜旭之所说,姜姓一族一直在遵循祖宗嘱托复活幽冥使、寻找某些东西。姜晴死后,这些东西究竟是哪些东西,就不得而知了,只能通过神女的血脉指引去寻找。 至于幽冥使,乃是上古凶兽穷奇。 所以说上古真的存在、穷奇真的有?并且他们还复活了穷奇? 骗鬼呢,反正亭曈不信。 姜莺和亭曈都被严密看守着,但千灵会已经大不如前,没有人能管得住亭曈。亭曈得了空子就隐匿身形气息去查探四周。 姜莺口中赤风山的原住苗民都被关押在地牢里,千灵会鸠占鹊巢,也不知道成天在山里找什么东西。亭曈观察了两次,觉得他们一无所获,于是也懒得跟了,专门盯着姜旭之。 但姜旭之发现不了他,姜旭之身边的一团灰黑色物体却可以察觉到他。他只要靠近这团东西两丈之内,它就会预警。亭曈第一次吃了它的亏后只能赶紧跑路,第二次只敢隔老远观察。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这龟孙儿居然在改造灵物! 阿槿说“大肆猎灵”,原来是做这个用的! 万物自有它的构造,区区凡人,又不是女娲,还妄图成功改造生灵? 亭曈嗤之以鼻,心想这就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傻缺疯子,没什么屁用,还是杀了算了。 擒贼先擒王,他的手变成强劲有力的虎爪,正打算给姜旭之来一个首身分离,就见这傻缺疯子一手举着竹简、一手抓着只黑猫,发癫地大笑起来。 “九尾妖猫出世,吾命不该绝也!哈哈哈哈!祖宗诚不欺我!”姜旭之恭恭敬敬又疯疯癫癫地把竹简双手捧回一个匣子里收好,把黑猫抓到身前,嘴里絮絮叨叨,“穷奇之骨血,确有奇效,非穷奇血不活之……” 整个屋里充斥着黑猫的惨叫声,姜旭之背对着亭曈,亭曈看不到他到底在干嘛,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他的血应该……确实比较特殊,当年就隔三差五地被姜家人取血。这么说当年他们也是拿他的血去做灵物改造了吧?可是为什么他们那么多年似乎都没有成功、而姜旭之一下子就成功了呢? 那竹简又是什么?他们是根据这个竹简来做改造的吗? 亭曈盯着装竹简的匣子,舔舔嘴角。 正当这时,外面骚乱起来姜莺突然动手了,并且处于无意识的癫狂状态,一个劲儿就往这边冲。拦她的人一波接一波,可是根本没人拦得住。 性命攸关,一些姜家人在恐惧的驱使下将使命彻底抛弃到九霄云外,撒丫子就跑。剩下的一些,还誓死保护在屋外。 姜旭之手里的事情应该是不能中途停下的,所以他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姜莺打倒了外面的一片人、冲进屋子,他才匆匆转身 戏剧化的事情发生了,姜旭之这么个邪教头目,居然就这么被姜莺轻而易举地用一柄剑捅了个对穿! 而姜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拔出剑,毫不犹豫地冲隐匿身形气息的亭曈刺过来。 亭曈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全被一层灰黑色的雾气笼罩着,显然是被什么控制了。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亭曈闪避的同时,飞速思考怎么让她清醒过来。 他确实强大,但是根本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合理运用这强大的力量、遇到这些特殊的事要怎么处理。早知道就不看那些没用的文学书籍了,应该弄一些术法书籍来看的! 趁此良机,姜旭之抓起黑猫、抱上装竹简的匣子,“唰”跑没了影。亭曈正想去追,又被盯着他不放的姜莺拦住,错失良机。 就在此时,外面又一伙人闯了进来,这混乱的局面简直乱得不能更乱了。 “姜莺,吾等已知尔为邪教妖女,尔携贼首归案,或可从轻发落!” 这就是姜莺那个不靠谱的顶头上司。好嘛,事情都乱了他才来?事情都乱了,干嘛还要来?!听这个意思,姜莺已经被他判了罪?难不成是阿槿将“神女”的事说了出去…… 亭曈第一次感到了“愤怒”这种情绪,骂了句爹。 姜莺这个样子被他撞见肯定更没好果子吃,亭曈想先带她走,可是她在这种癫狂的状态下压根儿不可能老老实实听话。人还没挨着,手先被长剑划了个口子,亭曈破罐子破摔,伸手抓住姜莺的手腕,金红色的血“滴答滴答”往下淌。 奇怪的是,接触到亭曈的血液之后,姜莺浑身一震,眼上黑雾消散,居然就晕倒了。 正在想怎么做才保险一点的亭曈愣了愣,身形猛然高涨,变成半兽态,拍拍翅膀拎着姜莺破屋顶而出,就这么在妖署众官差眼皮子底下飞走了。 从此,一人一灵就成了通缉犯。 …… 亭曈带着姜莺暂时躲到了原先那个山洞中,等姜莺醒来,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和她商讨接下来去哪里。 姜莺一个头两个大。 九州妖署并不是她师的一言堂,如果顶头上司铁了心要搞死她,那么她师也护不住她。她也不可能偷偷去找她师,这不是把人家拉下水吗?也就是说,这逃犯大概率是当定了。 九州天下,莫非王土,能躲哪里? 但亭曈并不把这个放在眼里,多带一个人而已,他只要不想让别人找到他们,别人就肯定死活都找不到。 姜莺摇头,谁出卖了她、姜旭之到底死了没有、姜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突然不受控制……一堆事儿摆在眼前,能躲哪里? 亭曈也不当回事儿,躲起来和查事情,两者又不冲突不是?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行。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姜莺无奈,只能先这么决定。 眼下看来还是先住在这个山洞里比较方便,只是还缺些日常用品和吃食,亭曈变了副样子,拿着钱进城去买东西。 他特地留意着官府通缉告示,这一看哎哟,跟他俩一起被通缉的,赫然还有个阿槿! 亭曈疑惑了,阿槿要是通风报信的话,现在应该是升官发财了才对啊,怎么也被通缉了?她要是没通风报信的话,妖署那厮又是怎么知道姜莺是千灵会神女的? 怪哉。 他买好东西,临时决定把阿槿也拎回去。 这小姑娘倒是机灵、胆子也大,直接给妖署来了个灯下黑,就藏在人家杂物仓库里…… 亭曈把她从一堆旧官服里刨出来,嫌弃地捏着鼻子。 阿槿没心情管身上是什么味儿,焦急地问姜莺怎么样了。得知对方没事后,她才松口气,辩解说不是自己告的密。 凡人嘛,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说出一朵花儿来,亭曈很干脆地给她下了真言符,证明她的确没有说谎后才放心把她带回山洞。 过了一段时间,姜旭之还是没有下落、千灵会似乎就这么着又被灭干净了、姜莺并没有再发生任何异常……以及,他们的通缉令莫名其妙地被撤了,南方妖署的这个作妖一把手也被调回了帝都,升官发财去了。 两人一兽既没有继续蹲在这里的必要了,也没有逃避追捕的必要了,一时间都有些茫然。 亭曈自然不必说,这灵兽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姜莺很想快点查明白所有事,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至于阿槿,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热血少女。热血少女见两人都迷茫了,双掌一拍,提议:“吾等一身灵力,自当畅游九州、行侠仗义,不负此生!” 姜莺眼睛一亮,对啊,行侠仗义才是她的初心呀!而且,多走一些地方,没准能多查到一些事情呢? 亭曈就比较简单了都行,都可以,反正他就是个混吃等死的。 说走就走,几个人收拾行囊就上路了。 大乱初定没几年,九州大地还是有许多不平事的,作祟的邪灵也不少。三人一路走来,名声渐显,行至西南的时候,有大妖作乱。大妖一除,附近百姓感激涕零,纷纷询问恩人是何方神圣。 姜莺看了看手里香喷喷的烧鹅,答:“少厄。” 阿槿:“噗……” 百姓相当热情,都请他们留下来做客。亭曈实在受够了四处奔波的日子,无比怀念曾经摆烂躺尸的时光,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恰逢这里有座灵山不错,三个人在村民的帮助下就地建房住下,就叫“山水堂”。 姜莺歇了几天,还是歇不住,山水堂还没建好就挎着包、拎着剑跑了,留下一老一小两个看家。 至于阿槿为什么呆得住呢?阿槿被帅哥迷住了!原本嘛,帅哥也是迷不了她多长时间的,毕竟事业为重。但有人陆续慕名前来拜师求学,这可就彻底走不开了。 姜莺偶尔会回来一趟,过了十几年,她的身体再也撑不住她四处游历了,只得乖乖呆在山水堂中。 两载未过,她就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白发老媪,每天咳得撕心裂肺,药石罔效。她心心念念的事情还没能查个明白,她就败给了所谓的命数。而她积的德行的善,似乎也没能让老天宽待她一分一毫。 她这一生算得上精彩,最后或许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选择了自尽。 临走之前,姜莺将一个卷轴交给阿槿,嘱咐她务必保管好。 “亭曈呀,数千载后,时机一到,咳咳……尔自取此卷,九州记中事,非亲信不可知。”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十分难听。她看着亭曈,恍惚片刻,又笑着摇摇头,“尔自凭心而动,咳咳咳……取、取或不取,吾皆无怨。”
前世今生的宿命感缠绕在一代代的身上
没办法,还有事儿没办完就谁也跑不掉
第三十八章 长命 幽都之城08
“姜莺死了之后,村民自发为她建庙,就是现在的山水庙。”亭曈顺手从供桌上拿了一个橘子剥开,“还有问题吗?” 姜山宁举手:“我还有。” 亭曈给她手里塞了几瓣橘子:“有的事情只有宁宁能听哦!” 魏青野:“……老子还不想听呢!” 亭曈挑眉:“那你把九州记给我,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魏青野看他一眼,转而去踢一脚姜山宁坐的凳子:“让个凳子!” 姜山宁正往嘴里塞橘子,不情不愿站起来挪到一边,正想去踢亭曈的凳子,亭曈就站起来做出“请”的手势:“请坐,宁宁。” 魏青野把供桌往前挪了挪,令桌子和墙之间空出一大截来,然后把凳子搬到中间,踩着凳子去取墙上挂的空卷轴。 “啊?就这?”姜山宁大跌眼镜,“我以为它在地下室!不是……传家宝就是这大剌剌地挂在外面的空卷轴?!不对啊,我看它这样子,不像几千年的,倒像是前几年的。” 魏青野捧着卷轴跳下凳子,嗤之以鼻:“就是骗你这种没眼力见儿的。” 姜山宁:“……” 倒也是,就算真有居心叵测的来偷东西,也断不会偷这个。这才是灯下黑啊! “行了,东西给你们了,我睡觉去了。”魏青野把卷轴给亭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指着姜山宁,“姜山宁,这里要收拾整齐喽!”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收拾整齐的话老子宰了你”。 她说完,背着手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嘀咕:“老子才不想知道,知道得多死得快喽……” 有时候,真挺羡慕这老骗子的。能有多少人像她一样控制得住自己的好奇心、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呢? 姜山宁晃晃脑袋,把无关的想法晃出去,指着卷轴问:“这上面空空如也,是要什么特殊方法才能看到吗?火烤还是泼水啊?” “都不是。这上面有个‘锁’罢了。”亭曈一笑,划开指尖,用血在卷轴上面画了一个姜山宁从未见过的符文。这符文闪了闪,渐渐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空白卷轴上有墨迹慢慢显露。 “难怪她让你来取,只有你的血能做‘钥匙’,对吗?”姜山宁看看卷轴,又看看他的指尖。划个口子是不太疼的,可用伤口在纸上摩擦画符应该还是挺疼的吧…… 她刚想关心一下亭曈,对方就委屈起来:“是的哦,好疼的。要宁宁以后不生我气才能好。” “……”老觉得他说的往事有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总算知道哪里最不对劲了谁他爹的能把那个冷冷的灵兽与这个又憨又不要脸的老东西当做是同一个?!不通情感这点倒是半斤八两的,岁月果然是把刀,不该留的留、该留的不留。 姜山宁把到喉咙口的关心又给咽了下去,哼笑一声:“我生不生气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亭曈委屈巴巴起来:“但是我不知道宁宁为什么生气,我只会越做越错。” “……”用这张脸委屈,谁顶得住?要命。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姜山宁咳嗽一声,觉得应对这种老铁树就得打直球,于是往他旁边挪了两步,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我喜欢你,是女人对男人那种喜欢,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连三石都能看出来,你却想和我做兄弟?你说我生不生气呢?” 亭曈用来欺骗自己、蒙住真相的那层窗户纸被她亲手撕了个粉碎,但是还不死心,于是愣愣地狡辩:“可宁宁今天才说做兄弟……” 他爹的,那叫缓兵之计明修暗度懂不懂啊! 莫生气,莫生气,这就是个憨货。 姜山宁咬牙片刻,挤出一个还算友好的微笑:“呵呵。”然后不想再管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卷轴上。 只见刚才空白一片的卷轴中,显现出两幅山水画,还标注了两行字:“诶,出来了出来了!这边是‘有宋山者,有木生山上,名曰枫木。枫木,蚩尤所弃其桎梏。吾不以为然,盖黄帝解黎贪而弃之各地也。’前面是山海经中的记载啊,至于后面,是姜……祖师奶奶的点评吗?” 有个说法,蚩尤不过是黄帝给他的、带有贬低嘲讽意味的名字,他原本的名字,相传是“黎贪”。 “宁宁看得懂古字,好厉害。”亭曈见她又不太高兴了,心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但是夸夸总是没错的,于是先对她进行一波日常彩虹屁夸夸,才点头答,“是吧。这座山画的应该就是宋山,姜莺的意思是,黄帝肢解了蚩尤并分别丢弃在各个地方,这座长了枫木的山上就有蚩尤的身体部位。” 姜山宁搜尽毕生所学想了想:“她是这样说的,真假就不得而知了。她要你来看,那么这应该和姜姓一族的短命诅咒有关。但二者唯一的联系,我只能想到蚩尤以‘姜’为氏。” 上古毕竟遥远,相关传说的版本很多。其中还有个说法,蚩尤是炎帝后裔。 “反正没有多少线索,查一查这个‘宋山’也无妨。”亭曈倒是十分想得开,并没有过多纠结,转而去看另一行字,“这边是‘昆仑有山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今玉山尚有神兽,盖有所守。’她怎么用‘神兽’呢,那个时候没有这种说法……守的又是什么?要让我们去找呀?” 上古过于玄幻离奇,两个只把上古当传说看的人都懵了。 “小亭啊,九州记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一点点吗?没其他的了?”姜山宁依旧还是感觉云里雾里的。 姜莺到死都没有查清楚整件事情,要给也只能给一点线索罢了,这倒是能想通。想不通的是,给都给了,为什么不说明白一点呢?得亏亭曈是实打实的知情人,要是换了旁人、哪怕是当年那个什么姜旭之来看,也绝对不会把这些和姜姓族人短命联系在一起。 “九州记肯定是写了很多的,她只把有用的留给我了。”卷轴墨迹在慢慢变淡,亭曈把手机拿出来仔仔细细拍了照,“宋山和玉山,让小四和九九先查资料,很快的哦。” 姜山宁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只得先作罢,将恢复空白的卷轴归位。“对了,你说的姜旭之那只黑猫……该不会是煤球吧?” “对。”亭曈帮忙把供桌也归位,“这就是我要跟宁宁说的另外一些事只可以让你知道哦。” “嗯嗯嗯嗯嗯!”姜山宁点头如蒜捣,搬凳子坐下。 “姜莺死了很多年后,我游历到泰山那边,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亭曈坐到她旁边,神情严肃,“姜旭之不老不死,非但如此,还多了一个‘姜旭之’。” 老旧的殿里烛光昏暗,氛围实在太妙,姜山宁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怎么,你妄图给我说鬼故事吓我吗?” “哈哈哈,宁宁怎么可能被区区鬼故事吓到呢?”亭曈打了个响指,手心里跳出来一团橙红色的火焰,这火焰居然还冲姜山宁眨眼睛。当然,不是真的活物,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整个殿内亮堂起来,姜山宁看着这一团萌萌哒的火焰,忍不住笑出声:“我不怕,真的,你继续说。” “这两个姜旭之的灵体非常奇怪,普通生灵的灵体就是一个味儿的,他们俩是……怎么说呢,以前的姜旭之是橘子味,现在的两个姜旭之是橘子味、苹果味、香蕉味……”亭曈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姜山宁:“那你没有对这两个水果什锦动手吗?” “我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轻举妄动。后来捡到煤球,我们两个慢慢研究才搞明白了。”亭曈摊开两个手掌,“这是姜旭之,这是九尾灵猫,姜旭之只有一条短命,九尾灵猫有九条长命确切地说,不是有九条命,而是把九条命栓成了一个灵兽。煤球的心脏被姜旭之挖走安在了自己身上……” 他顿了顿,偏头看着姜山宁:“心脏和眼睛是灵力核心,宁宁一定知道的哦!” “知道。可事情没这么简单吧?”要是这么简单的话,世界早乱了,全在挖灵能者、灵物的心脏和眼睛。 亭曈点头:“确实没这么简单,煤球说姜旭之手上有两样东西一卷残破的竹简,一块灰黑的石头。” 姜山宁灵光乍现:“是我们在沙漠里看到的那个!” “对,那是姜晴在泑泽封印东西泑泽就是现在的罗布泊。现在知道了,石头是灵脉精石,那么竹简一定也非凡物。” 姜山宁捏着山根:“还有那团五彩光团。小雨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毛病,真的很让人着急。” 在亭曈带着姜莺走了之后,姜晴去往泑泽封印这些东西,结果出现了人为制造的意外,竹简残卷和精石碎片被某个人带走了。这个人,应该和姜旭之有关系。 姜晴出于某个原因想要阻止姜姓一族继续遵循祖宗嘱托,但这显然是违背了族人意愿的谁愿意短命、愿意死呢?所以,这些人出手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独自行动,以为一切能结束在姜莺那里,所以什么也不留下。结果事情没有终结,数千年未解之谜倒是生出了一个。 其中最大的谜团就是姜晴的动机。屠族、送命、甚至连女儿也不顾,除却死生无大事,她的动机该多么可怕? 而现在,封印显然是破了,这些东西流出来,是否代表着,可怕的事已经拉开帷幕。 魏青野说得不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但是江棠雨已经牵扯进来了、亭曈也早在局中,她没法儿置身事外。 打定了主意,那就去做。她说:“亭曈,罗布泊是不是应该还有竹简残卷?我觉得要找找看。这件事我们不方便做,不过我见你的人……‘朋友’们倒是挺靠谱。” 亭曈一脸求夸夸的笑容:“宁宁放心哦,已经在找啦。” 姜山宁伸手戳戳他嘴角的酒窝:“不错,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亭曈眼神飘忽地咳了一声,把话题扯回去:“继续说煤球。煤球是姜旭之在那两件东西的帮助之下创造出来的,姜旭之有了煤球的心脏之后,就和煤球建立了某种联系,可能就是共生体关系。可以说姜旭之用的是煤球的寿命,他死一次,煤球的灵体就会随机死去一个。然后姜旭之本体会复活,随之还会产生一个分裂体。” 姜山宁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发堵:“煤球现在……” “小一、小六和八八已经不在了。”亭曈掰着手指头,“小一我没见过,听他们说,是个喜欢花花草草的姑娘。八八是个戏痴,小六是个唠唠叨叨的老妈子、大夫。现在还剩……小二是个闯祸精,三儿是个喜欢行侠仗义的闷葫芦,小四是个百事通,小五是个吃货,七七臭美,九九社恐、做事细心。” 六个,只剩六个了。 亭曈每每想到这都恨得牙痒:“姜旭之这个杂碎,作恶多端仇人一堆,我千防万防也防不住他被杀。他根本不在意他的命,因为那样的命他还有六条!”
第三十九章 承诺 幽都之城09
什么找幽冥使、研究载体,都是幌子,姜旭之的最终目的是通过改造生灵来更好、更长地活着。食人案里那些“受害者”,大概都是他派去找亭曈的手下,他需要亭曈的血。而亭曈迫于煤球和他的共生关系,根本不敢和他硬碰硬,只好躲着他走。 难怪亭曈对那个四号药剂更感兴趣,他应该才是那个最想让姜旭之和煤球解除共生关系的。 可是奇了怪了,姜旭之就不怕没有东西牵制亭曈以后,就被他弄死了吗? 还是说……亭曈在某些事上隐瞒或者欺骗了她呢? 事情还是问清楚才好知道是要及时止损、还是一往无前。 姜山宁冲亭曈友好一笑,紧接着就往他额头上拍了个真言符。见对方错愕,她恶劣地笑起来:“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好好回答有奖励哦。” 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要跟她做朋友,果然逃不开这一关。按照她的性格,能在这种情况下带他来山水庙取东西、憋到现在才问,确实已经很是友好了。亭曈回以一笑:“知无不言。” 姜山宁:“你不知道姜旭之研究解除共生关系吗?” 这问题好答,他问心无愧,答得很快:“这件事,我和你是一起知道的哦。我不乐意他牵制我,其实他也不乐意我一直盯着他呀。我们其实都想摆脱对方,解除共生关系后他肯定留有后手,只不过他的实验还没成熟就被毁了。” 火焰没变色,那这事可以翻篇了。姜山宁勾着嘴角,目光渐渐冷下去:“第二个问题,我和姜莺有关系,对吧?” 亭曈心中警铃大作。 她根本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真感情就算是阿婆收养她,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出于孤独;魏青野则是因为阿婆、以及姜山宁确实有天分。亭曈对她太好了,对一个人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没有原因呢?可是如果真的有别的原因,她会失望吧。 所以这道题根本就是送命题啊!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额头冒冷汗,感觉自己好日子又要到头喽。 姜山宁也不急,笑眯眯又冷冰冰地盯着他,过了漫长如一个世纪的十分钟后,亭曈终于开口了:“是,你是姜莺的转世。” 果然。 姜山宁其实已经猜到了,但听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里梗着的一口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堵得慌。 她笑出声:“哈哈哈,可我不是姜莺,你费劲巴拉跟着我干什么?怎么着,替身文学照进现实啊?” 亭曈急忙开口:“宁宁我可以解释的!这是个复杂的事情……” …… 姜莺死去好几年,亭曈都没有什么感觉。 倒是阿槿,时常突然愣住、泪流不止。 亭曈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理解就开口问:“尔何至如此?” 阿槿看着他,神色复杂,久久未曾说话。最终叹了口气:“先生自下山去,终有通情晓欲之日。” 反正在哪儿混吃等死都是混吃等死,亭曈对此没有意见,收收东西就走了。 一开始他喜欢在城镇之中闲逛,可慢慢的他发现……人来人往,人这么多,却没有一个和他一样真正了无牵绊的。 他脑海中经常浮现出和姜莺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愣怔久了,抬手一摸,脸上都是湿的。凡人管这个东西叫“泪”,姜莺死的时候,周围百姓无不痛哭流泪。 亭曈开始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了,后来一头钻进深山老林之中。 林深无人,普通生灵不晓人言,灵兽避他而走。天地何其广阔,只有他一个;天地又何其狭窄,只有他一个。 他守着春去秋来,已经不知年月。有一天,有人迷路到了他这里,向他问路,他张口欲言却发现……他不会说话了! 灵兽需要会说人话吗?应该不是必须的。 但是那个时候他突然很难受、很惶恐。他开始去找事做,种地、养口粮、看书、弹琴、下棋、作画……可是越做这些,他越觉得孤独。 他想,自己该死了。等不到自然死亡怎么办呢?自杀吧。结果,比自杀更绝望的是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儿自杀。 今天血糊里拉地闭眼了,明天睁开眼还全须全尾地活着。 能怎么办呢?找点乐子去吧。亭曈四处流浪,不断观察别人,见大家都有陪伴,自己也想找一个。就在这时,他捡到了黑猫。 亭曈当时很高兴,这个小东西和自己是有些牵绊的,而且灵猫比别的动物活得长,养在身边确实不错。 但是几年过去后他确定了,黑猫并不能解决他“孤独”这个问题。到底哪里不对呢?亭曈想了许久,明白了自己缺的不是陪伴,而是姜莺。 他开始带着黑猫去寻找姜莺的转世。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就跟大海捞针似的,并不容易,但他终于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整个灵兽不再死气沉沉。 有想做的事和没有想做的事,果然不一样。“活着”对他来说,逐渐有趣起来。 他们在东海边找到了姜莺的转世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 亭曈、黑猫:“……” 亭曈觉得无所谓,黑猫知道大事不妙但他们不敢多嘴。 中年男人知道亭曈是灵兽后,有点惧怕他,但是对他还不错。亭曈心想:看吧,只要灵体还是她,就没问题啊,不过是姜莺的灵体换了一个新的肉身罢了。 打脸来得总是很快,这男人把他卖了当时的仙门热衷猎灵,要是给他们提供线索,能得赏金。 姜莺不是这样的,到底哪里出了错?!亭曈想来想去,发现确实有地方不对:姜莺是他养大的啊! 后来亭曈赶在姜莺转世还小的时候就把她买下来亲自抚养,但他很快发现又错了。她并不喜欢念书,而且经常逃学出去打架。她并不喜欢亭曈,只想快点逃离他的掌控。 所以她逃跑了,亭曈则还在原地傻乎乎地想:姜莺会回来的。 可她不是姜莺,她再也没有回来。 至于下一世……姜莺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大白鹅。 再下一世,姜莺是嫉恶如仇的修仙者,即使亭曈已经成了他的好友,他在发现亭曈是灵兽之后也毫不犹豫地将剑刺向了亭曈。“人妖殊途”,姜莺说的不过是假话,这位说的却是真心话。 亭曈不停地寻找姜莺的转世,他们有好有坏、有雌有雄、甚至有动物有植物。他渐渐明白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可笑姜莺就是姜莺,任何一个转世都不再会是姜莺。除了灵体,他们无一相关。 可这一点灵体,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他羁绊最深的东西了。寻找他们,成了他的习惯,成了他唯一感兴趣的事,成了他活着的意义。他依旧不断地寻找他们,不过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陪伴他们一生罢了。 阿槿说得不错,天地广阔,众生芸芸,他总有一天会通晓情感。但她一定没有想到,亭曈这一去,就是几千年。 ……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转世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不是姜莺。”亭曈低着头,声音轻轻的,“我只是真的不知道活着还能做什么。” 姜山宁恍惚间想起自己之前也有一段日子,茫然无措,什么都不想做,但又不甘心死去,焦急地渴望能有一股绳子吊着她。其实做提线木偶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没有线拉着你、你也没有驱使自己行动的理由,这才是最痛苦的事。 这样的日子,姜山宁过了一年多就觉得痛不欲生,而亭曈过了那么多年。 他知道转世不是姜莺,为什么还要守着他们? 原因很简单,这是唯一一股吊着他的线,一旦断了,他就又会陷入先前那种痛苦之中。这对于没有办法终止生命的他来说,是最大的折磨。 姜山宁心软了,同时也伴随着疑心和好奇,温声问:“你之前说过,挖掉你的心脏,你就会开始衰竭。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死不了呢?” “以前不知道,知道的时候,不想死了。” 亭曈眉间的火焰没有变色。 想死与不想死,这其中必然又有一段痛苦挣扎,何必又去揭他的伤疤。 姜山宁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他:“那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完全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他活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是一把血泪、满身悲凉。这个问题过去,就不再追究相关的事了,她想。 “因为我怕你卷进千灵会的事情里去。” 亭曈眉间的火焰“唰”变成了绿色:“?!……” 他疑惑片刻,用猜测的语气又回答:“是小二他们建议的……?” 火焰更绿了。 “……” 他的疑惑不像是假的,显然他以为的原因根本不是真正的原因,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彻底出现在姜山宁眼前。 姜山宁无语凝噎,居然真的有人骗自己去做一件事,并且还真能完美地把自己骗过去。 阿槿错了,这灵兽混了几千年,还是搞不明白自己。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亭曈接近她,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的成分,这就够了。 亭曈皱着眉认真想原因,越想火焰就越绿。 姜山宁忍不住偏头憋笑,好不容易忍住之后,又严肃地看着他,更换了问题的方向:“夭夭为什么叫你‘大人’?” 亭曈迟疑着问:“宁宁,知道地君吗?” 这当然知道了。 何止知道,还请他的地君府协助调查过几次呢。地君地君,从没有任何记载提到过他是什么灵物、他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多大年纪…… 要不是大佬们都咬定了他还在,下面人都要觉得他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可他这个时候提地君,显然不是无缘无故。姜山宁逐渐瞪大眼睛:“……所以,地君是你?!” 荒唐过后,竟然觉得十分合理。 亭曈点点头,无奈道:“其实我根本不愿意管闲事,但当时他们把我架在火上了。后来相关的事都有小四和九九,我其实很少管啦,和挂个名差不多。” 大人,可您连名都没挂! 姜山宁暂时放下自己的震惊,接着问:“那你在幽都之城能不能说得上话?” 研究员的已经灵体丢失两天了,再等五天就彻底凉凉喽。 “我不喜欢他们,没了解过呀。不过地君的职责使然,有过不少交集,小四和九九知道得会多一点当然,大概也不太能说得上话哦!”亭曈说着说着,表情兴奋起来,舌尖舔舔尖牙,“不过要是硬闯的话……我可以!嘻嘻。” 行了,知道你很爱搞事了! “去是要去的,但是帅哥,请你先压抑一下激动的心情。”姜山宁捏捏他的脸,伸手一点他的眉心,撤掉真言符,语气轻松、笑容真挚,“亭曈,不知道活着能做什么的话,就跟着我吧。” 亭曈惊讶地看着她。 姜山宁指着他的胸口,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要是答应了,我向你保证,我死之前会亲手掏出你的心脏。” 不用再流浪,不用再游荡,有了归处,此身便非客。
第四十章 踌躇 幽都之城10
亭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悠回屋里的。 他呆了半天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床上,手脚冰冷,满头冷汗。 事情好像又脱离控制了,似乎又得搞砸。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来拨通电话。 “嘟”了半天,对面才接起来,手机里传出动画片的声音。 他气不打一出来,骂道:“事儿办好了吗?就在看动画片,看看看,看死得了!” 动画片声音小了下去,小二委屈巴巴地嘀咕:“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小四说:“我们刚从罗布泊回来,竹简残卷已经找到,阿爹就别骂她了。” 找到了?这倒是个好消息。亭曈心情好了一点,忙问:“写的什么?” 小四:“看不懂。或者我扫描发过来。” 小二:“鬼画符似的看得头晕!” 不学无术,看动画片、看小说倒是起劲儿,要是放以前上学堂,得被先生打手板。亭曈翻个白眼:“那还不赶紧滚去扫描发过来?” “好的,那先挂了。”小四说着就要挂电话。 亭曈心急之下没控制好声音:“等等!” 煤球吓了一跳,小二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心头一紧:“怎么了?” 亭曈不说话了,犹犹豫豫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个闯祸精,给老子把比翼连枝聘解了,不然老子拿你炖汤!” “解了?”小二错愕完,小声嘟哝,“爹爹发什么疯,这东西解不了啊。”然后清了清嗓子,嗲着声音问,“爹爹~又出什么事了呀?” 小四倒是明白了七八分,镇定地劝:“阿爹,缘是天定份在人为,比翼连枝只不过才给了三分缘、多了一些交集而已,又不是钢筋红线,否则您和柳……为何什么事都没有呢?” 亭曈听得太阳穴突突跳:“你管那叫没事?” 小二:“没啊,你俩不是没好么?” 亭曈炸毛:“谁跟你说这个事!” 小二疑惑:“那你在说什么事?” 亭曈愤愤地把手机摔在床上,又没骨气地把手机捡回来:“……” 七七妩媚地笑了一声:“哦我知道了,阿爹,你和阿娘这回真出事了。” “七七。”小四无奈地把她摁回去。再让她说几句,没准阿爹就被气跑了。“阿爹,首先,比翼连枝又不是情蛊,没有那么神奇。其次,您又没有告诉阿娘这个聘叫‘比翼连枝’,‘三生’这种根据特色取的名字,不可能左右她的想法。最后,就算知道了名字,她要是自己心里没这方面的意思,就会像以前那位一样,不屑一顾。” 亭曈呵呵一笑:“废话真多,你少帮小二撇清关系。” 小二兴奋地总结陈词:“她的意思是阿娘喜欢你不是因为聘,是因为她本来就喜欢你!”然后状若疯癫地小声自言自语,“啊哈哈哈我亲手撮的 cp 终于要开花儿啦啊哈哈哈老天有眼……” 小四咳嗽了一声:“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亭曈烦躁地抓一把头发,他当然知道这和聘没有关系,他害怕的事根本不是这个。 “滚,少给老子扯这个。闯祸精,比翼连枝你都能搞出来,那什么忘情水之类的你给老子赶紧去搞。” 煤球:“……” 小二呆了一瞬,尖叫着在沙发上窜来窜去:“啊啊啊爹爹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能跑路,你跑路了,阿娘怎么办?千灵会可都搅进去了。” 亭曈:“我去把姜旭之断手断脚锁起来,每天守着他,让他既出不去搞事也死不了不就好了。” 煤球再次沉默。 七七倒是回过味儿来了,按了静音,小声和其他几个交流:“呀,阿爹从来没这样慌过,真是情不知所起。” 小二嘻嘻笑:“千年单身狗,单纯得要死,再者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我看阿娘快拿下他了。小四,你聪明,你快助助力,啊啊啊那我就能快乐磕糖了!” 亭曈听他们静音就觉得没好事儿,忍无可忍地喊:“死哪儿去了?!” 动画片弱小的背景音又传了过来,小四摆事实讲道理:“首先,没有忘情水,删除记忆的术法以前倒是有过,但您不屑得学,现在失传了。其次,您要尊重阿娘的感情,那是她的事,您不能随随便便替她处理。再说,这次和以往的情况都完全不同,您顺其自然的话,事情不一定会向坏的方面发展;但是如果您就这么落荒而逃了,阿娘以后一定会非常伤心,人类的相思成疾您也不是没见过。最后,以往也有好的时候,不是吗?” 小二两只前爪一拍,就算是互相击掌了。 阿爹沉默了很久,肯定有戏!他们正高兴着,就听他不解地问:“可是我不要后代,宁宁也不要后代,为什么要相爱呢?” 煤球“啪叽”一声向后栽倒,小二崩溃:“相爱关后代什么事啊?” 亭曈鄙夷:“你们是不是傻?人或者灵,相爱以后不都交配吗,然后生崽。活了这么多年,你们见过不生崽的情侣?” 小二当即反驳:“当然见”然后卡住了,好像……大概……似乎,除了生育功能有问题的,确实,没见过。 诶不对,被他带偏了! 连小四都觉得头大,决定情侣的问题情侣自己解决,于是说:“阿爹,相爱就是相爱,无关其他。我劝您多看一些言情小说和电视剧。” “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什么意思,老子又不是小二,看多了脑子都要坏……”亭曈话还没说完,手机里就只剩忙音。 居然敢挂他电话?!出息了! 他愤愤地点开聊天窗口:【竹简扫描件给老子发过来!!!】 附上猛虎咆哮的表情包。 然而煤球不知道在干嘛,老半天才把 PDF 发过来。 算了,先用正事麻痹一下自己。 他点开文件,只见扫描图片上竹简翠绿半透、古字金光闪闪……哪儿是竹简残卷,更像是现代工艺刚加工出来的玉简。 要不是那上面是上古文字,亭曈就该再打电话回去骂他们眼瞎了。 他“出生”那会儿,距离上古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年,所以只是勉强认得几个上古字而已。 亭曈找来纸笔,对着文件费劲巴拉地埋头辨认、翻译。 有事做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他感觉自己才刚研究了没几分钟,就被一阵敲窗户的声音拎出了竹简的世界。 奇怪,谁放着好好的门不敲、要敲窗户,怕不是有…… 他冷着脸拉开窗帘,愣了愣。 外面的人穿着睡衣,头发披散、素面朝天、满脸笑意,不是宁宁又是谁? 什么躲不躲、怕不怕、跑不跑的,这时全都忘干净了。他仓促地换上笑脸,急忙打开窗户,小声问:“宁宁,怎么不敲门呀?” 姜山宁神秘兮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再教你一个至理名言:偷情要敲窗户才有意思哦。” 偷、偷情?! 亭曈的耳朵“唰”一下红了。 姜山宁看了一眼他的耳朵,在心里偷笑,装作没发现一样冲他勾勾手指,倾身凑近他:“我刚刚……” 亭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她于是上手扒着他的肩膀又往前凑了凑:“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说实话有奖励吗?我睡着睡着突然想起来,奖励还没给你,这不,给你送奖励来了。” 她手里拿着个猫猫头 U 盘在他眼前一晃,然后趁亭曈没有防备,在他嘴角轻轻落下一个吻,紧接着迅速把 U 盘塞他手里,狡黠一笑:“这可是我多年珍藏的爱情教育片,U 盘手机电脑两用,你必须看完!” 然后转身一晃,轻快地跑没了影。 亭曈愣愣地站在窗前,捏了捏手里的 U 盘是的,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然后抬手摸着自己的嘴角。 心脏跳得好厉害,脸也好烫。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是鸟还是松鼠从紫薇树上蹿过,惊落花瓣簌簌。 亭曈回过神,触电似的放下手,急忙把窗户关好、窗帘拉上,这时才想起:爱情教育片? 怎么这么耳熟,煤球刚刚也让他看言情小说和电视剧。 …… 姜山宁回到房间,哼着歌继续养生大业泡脚。 真是多亏煤球,刚刚她正要把脚放进木桶里,煤球就打电话来把亭曈和他们的对话大体说了一遍。 七七最后说:“依照我的经验,对付阿爹这种不开窍的,你得给他下点猛药。” 所以,她刚刚就送猛药过去了。 猛药用过,才好知道怎么教育不是? …… 隔壁的隔壁房间里,亭曈看着手机满脸迷惑。 手机屏幕上两具看不见脸的、白花花的肉体还在运动,喘息声不绝于耳。 “奇怪,宁宁不是说爱情教育片吗?怎么是人类繁衍片。” 老灵兽还没看完一部就昏昏欲睡,想半天也想不通姜山宁让他看这个干嘛,干脆先睡觉再说。 嗯,睡觉,睡一觉醒来,明天就恢复灿烂的一天啦。 只要他想睡,入睡就非常快。没过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 周围一片昏暗,只有一个南瓜头灯亮着暖光的微光、咧着嘴在一旁看着他,背上有微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今天窗帘抚过手背的感觉。 “嗯……你这个时候分什么心?” 耳边传来不太真切的低语,轻飘飘的、带着喘息声,像是无数柔软的丝线,缚住他的手脚、钻进他的血肉、麻痹他的头脑。 他昏昏沉沉地低头看去,身下的人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仿佛两汪揉碎天光的春水。 是宁宁,但是又不像宁宁,她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他。 后背的微凉逐渐滚烫起来,压着他往下。 “你不会吗,我教你……” 教……什么? 她的手从后背慢慢抚过,然后往下。很快,他就没法思考“教什么”了。 灯影在晃,床边的竹子盆栽也在晃……她半睁的眼睛也在晃。 后来不知怎么到了榻榻米飘窗上,中途碰掉的南瓜头灯骨碌碌滚到脚边,被她一脚踢开。 窗外是一片漆黑,风灌进来,窗帘扫过身上、又盖下去,起起伏伏。
作者写小可爱实在是太可爱啦!!!!
因为我是小可爱!!
作者写角色互动之间都莫名的磕感,他们的灵魂都是鲜活的,可爱的,带着点淡淡的又无伤大雅哀伤。可是生活终归是向前进的。
第四十一章 惊梦 幽都之城11
“游隼、飞鸢、铜雀,咱这次任务有点难搞啊,要不要写写遗书?” 肩膀被人从后面扶住,铜雀扭头,看见一张被面罩遮住一半的脸。对方上半张脸上被泥垢糊满了,只露出一双目光锐利的眼睛。 已经连轴转了三天,这大叔还是这么精神。 “遗个屁。”她听见自己愤怒又无奈的声音,“队长,图吉利不知道吗,快呸掉!接的时候不就知道是高级任务,现在让写遗书,晚啦!” “哈哈哈哈哈,咱们小雀儿生气了!怎么滴,你要放弃了吗?”站在她旁边的短发姐姐飞鸢哈哈大笑。 铜雀翻个白眼:“那他爹的是逃兵吧?老子才不会逃。他爹的,干他们!”说着把弹夹“咔嚓”装上就要往外跑。 “等等,天黑再说。”站在门口的游隼伸手勾住她的后衣领。 铜雀踹他一脚,转而去拿桌子上的包:“知道,我是要先吃点东西。” 三个人坐在一起喝水、啃压缩饼干,游隼就站在门口吃。 “你真要用你做这个子弹啊?”飞鸢指指她的枪,“被你这么一改造,不会又废了吧?” 铜雀晃着手里的枪:“哪儿能呢?你们就等着看吧,我这追踪子弹 9.0 版本肯定成功!九,多好一数字!” 队长笑着附和:“是是是,我们铜雀最厉害了,一定成功……” 天色渐渐黑下来,四个人迅速休整好,悄无声息地开门出去。 这是一间废弃的木屋,周围草木繁茂。不过百米开外是一个异国村子,他们的任务就是营救被困在里面的张先生。 是的,四个人,漂洋过海、陷入危险,只为救一个人。 因为昨天白天刚刚发生过争斗,村子在夜晚时防守严密了许多。但是村民没有能力让整个村子都亮如白昼,总有昏黑的空子给他们钻。 在行动前,队长已经给大家做好了安排,四个人目标明确行动迅捷,毫不拖泥带水。队长要去村子的巫女那里找东西,游隼和飞鸢得去祭坛搜救,铜雀的任务则是在门外把守放风。 在游隼和飞鸢进祭坛下面的铁门时,她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恶臭的味道、满目的猩红、扭曲的人体、凌乱的断肢、翻滚的虫子……只一眼,她就面色发白,努力忍住呕吐的欲望,再也不敢生出好奇心了。 画面开始凌乱、扭曲,突然一声枪响,温热的液体溅在铜雀的半张脸上、脖子上,那一瞬间,所有景象都是血红色的。 铜雀定在那里,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开枪的人。 那个人,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愿意将后背交付的伙伴,是带了她半年的队长。 而此刻,对方与敌人为伍,从头到脚、从表情到话语都是冰冷的、陌生的。 “铜雀、游隼,你们两个如果坚持要回去继续当狗的话,飞鸢就是你们的下场。” 飞鸢……那个豪爽开朗又细心温柔的短发姐姐,已经变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不……他不是队长!他怎么可能是队长?! 他只是杀了飞鸢的凶手!他只是分道扬镳的背叛者! “呯”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发着诡异的红光向背叛者飞速掠去,人跑它也跑这是被喂了追踪符的子弹,9.0 版本。 哈哈,可笑,以前都不成功,这次居然成功了。 多可笑。 …… 姜山宁醒来的时候,浑身被汗水浸透,脸上凉冰冰湿乎乎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打开灯,把床头柜上的红袋子抓过来,倒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枚被金红的线绑缚的灰黑色骰子昨天晚上从亭曈那里要过来的。 他们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做梦。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以前的事呢? 姜山宁捏着骰子,对着灯光仰头端详它。 如果不是被亭曈的往事影响到的话,大概率就是它在作祟了。这到底是哪个灵脉的精石,这么能作妖?他爹的,老子一个活生生的姜大师,还能被一块石头给玩儿了? 姜山宁冷冷哼一声,把它扔进袋子里,拉紧绳子,打了个蝴蝶结,然后穿上外套,把袋子放进那个特制的、自己经常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起身出去。 天刚蒙蒙亮,杨磊在院子里收拾昨晚的残局。 “酒醒了?”姜山宁帮忙收拾,把酒瓶子全捡进纸箱子里去,丁零当啷一阵响。 “没醉。”杨磊摇摇头。 姜山宁笑起来:“那小雨呢?” 杨磊微微勾起嘴角,把装着碗筷的盆端过去石槽边:“醉,梦话。” 一晚上叽叽喳喳地叫,也不知道梦见什么了。 两个人蹲在水龙头边,杨磊洗碗筷,姜山宁涮碗筷。杨磊左右看看,小声问姜山宁:“东西?” 意思是:你们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姜山宁点点头:“对了,三石,你读书多,知道山海经里长枫木那个宋山吗?” 杨磊木着脸点点头。 姜山宁心头一喜,急忙问:“那你知道这地儿现在在哪里不?” 杨磊沉默了好久,摇摇头。正好碗筷也洗完了,他把姜山宁涮完、摞好的碗抱进厨房:“早饭?” “嗯……煮米线吃吧。你把米线泡发一下,等我洗漱完来煮。”姜山宁目送他进厨房去,心想他也不知道的话,估计就有点难找了。 米线刚煮好,亭曈也出来了。姜山宁把杨磊踹去叫魏青野和江棠雨起床,给亭曈盛了一碗米线,冲他挤眉弄眼、充满期待地问:“我那爱情教育片怎么样?” 那“爱情教育片”是什么他已经忘了,他脑子里全是昨晚做的梦,整张脸瞬间涨红,低着头急忙接过米线出去:“没、没什么。” 出门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好他身手好,米线连一滴汤都没洒出去。 姜山宁一边给自己盛米线一边偷笑,嘴硬体诚,胜利在望,fighting! 她端着碗正要出去,拍拍脑袋回头又多加了两勺肉帽子,才忙不迭出去找亭曈。亭曈看都不敢看她,拔腿正要跑,被她堵住了。 “你别跑啊,我是有正事要跟你说。” 亭曈局促地看她一眼。嗯,笑嘻嘻的,应该是正事。 姜山宁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难不成现在有四个姜旭之?!” 听他昨晚所说,那个所谓的“会长”就是姜旭之,灵寅就是千灵会。一个都这么能搞事,四个怎么抓啊! “应该只有一个。”亭曈努力把头往后仰,力图离她远一些,目光一会儿飘向树上鸟雀、一会儿落向地上落英,“分裂体也会分掉他的灵力,所以他会把分裂体吸收掉。他吸收了第二个分裂体,这我是亲眼见到的。反正一直缠着我的就这一个本体,应该只剩他一个了吧。” 虽然这种“应该”的话听着让人很不放心,但听他这么说,姜山宁还是松了口气。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还有三个呗,总比还有四个好。 “昨晚睡那么晚,今早难得起这么早喽。” 魏青野的声音传来,姜山宁放过亭曈,十分狗腿地给她拿凳子、端米线、呈筷子:“我师,您好久没吃到我煮的米线了吧?知道您喜欢吃肉帽子,特地给您舀了两大勺!” 魏青野嗤笑一声,拿过筷子搅拌米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又想干啥?” 姜山宁搬凳子坐到她身边,讨好地笑着:“是这样的,我师,您和幽都之城的阴差有交情吗?” 幽都之城,就是各种传说版本中的鬼城、地狱、黄泉……不过资料记载并不多,她一个晚辈,也没有和幽都之城打过交道,对它的概念和传说差不多:统管生死轮回呗! 魏青野鄙夷:“谁闲着没事去沾他们的晦气!灵气阴邪,管事的也阴邪,要是没什么大事儿,离远点才好!” 姜山宁不死心:“那要是阴差抓错了魂……” 魏青野瞪着眼睛:“你在说什么屁话!以前给你讲课的时候,又是对这个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了吧?生死轮回之事,天道有序,幽都之城根本做不了主,它只是一个按规矩行事、从中牟利的中间商而已,怎么可能索错魂魄?” 原来如此,传说果然不可尽信。 可是不对啊,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只能是另一种非常麻烦的可能了冯研究员的灵体是被故意抓走的,整件事和幽都之城也有关系。 她不自觉微微蹙眉:“那要是进幽都之城……” 魏青野斩钉截铁:“除非死上一死。”又换了个说法,“专业技能叫灵体出窍,有效期七天。” 灵体跑了,肉体岂不是很危险?万一遇上什么事、灵体没办法归位,那岂不是死得透透的。 哈哈,这个研究员可能也许大概……不要也罢。 姜山宁暂时抛弃这个话题:“对了对了,我有个朋友容易被别人窥探记忆,有没有什么禁制之类的……哈哈哈没有的话我们进地下室查一查呗?还有小雨那个情况您也看到了,总是要找解决办法的嘛!” 魏青野的脸本来是拉得老长的,但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她一脸莫名其妙:“她没啥问题啊,灵力损耗太多变回本体罢了,养回来不就行喽?” “啊?”两人一兽面面相觑,姜山宁不可置信地问,“她身上……没别的不对劲?” 魏青野吸溜一口米线,美味的食物令她的心情好了起来。她放软语气:“哦,硬要说的话也有,江家从来没有返祖成凰的,她是头一个。” “凰?凤凰的那个凰?”姜山宁的表情一言难尽,“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还真有这种灵兽啊?”亭·数千年老灵兽·曈也一脸惊奇,“那,穷奇也真的有吗?” “什么灵兽,那是神兽。至于穷奇,那是凶兽。”魏青野鄙夷地瞥一眼姜山宁和亭曈,“没见识,没见识的就喜欢把没见过的当成不存在的。” “神兽”,这个词又出现了。 所以姜莺所说的“神兽”,也是和凤凰一样的上古生灵吗?可如果亭曈真的是穷奇,他也只是被复活的穷奇。除此之外,几千年再也没有出现过其他的上古生灵,昆仑玉山怎么还会有? 姜山宁虚心请教:“我师,咱们这种时代,怎么还会有神兽呢?” “呃……”魏青野一边嗦米线一边思考,“上古那些纯种的神和神兽都灭绝喽,江家是混血,只保留了一点神兽血脉。如果没有神兽相关的东西介入的话,咋可能成功返祖喽?所以你们问我,我咋知道,不如自己好好想想,她是不是碰了啥不该碰的东西。” 姜山宁心里一咯噔:“不该碰的?” 如果不是研究所的药剂的话,那就只有五彩光团了,这东西果然关键。 “憨娃,上古时代的生灵存在于现在,动动指头就能翻天覆地,你觉得应该吗?”魏青野摇摇头,用筷子一指后院,“别人的事我向来是不会管的,但谁让老子是她大伯的倒霉师妹?给个建议,让她找个地方躲起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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