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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唐夫人点头,“我知他一直在设法铲除蟾宫路的妖孽,加上他名气不小,这才请了他来帮忙“结果并不如意吧。”我觉得她应该把付给木道人的银子给我木道人说,唯有消灭蟾宫路上的妖孽,章儿方能恢复原状。他给我一对彩绳,让我分别系在自己跟章儿的手腕上。”她撩起衣袖,露出腕子上一截扭成麻花状的五彩细绳,“他明白地告诉我,变成这样的人无法进食饮水,若无外力支持,不出七日必亡,我以为,如此隐秘的容器里,摆放的不是奇珍异宝,也该是武功秘籍,但事实是,她只从里头拿出了个叮当作响的物事来个手工缝制的皮项圈,上头还缀了一个精致的虎头铃铛,纵然绿锈满身,但嗓门还在,摇起来依然欢脱响亮。
侍婢沏来的茶还冒着袅袅热气,她坐下来,怔怔看着这件老旧的“破烂”。“我与鲁正曾发过誓,要做一生一世的好友,不离不弃不背叛。”
个不算太精致的陶碗在地上粉身碎骨,十岁的鲁正战战兢跪在碎片旁边,背上被鸡毛掸子打得发麻,倒是觉不出痛来。
鲁老大教育儿子从来只有三个步骤,强迫认错,罚跪,祭出鸡毛掸子其实鲁正在整条春平街乃至整个东坊的口碑已经很好了,说起鲁家这根独苗,街坊四邻无不竖大拇指的。样貌好、脑子好、又听话,鲁老大年过五句方得麟儿,必是老天开眼,念他一生修桥铺路积德造福,方才让他后继有人。
鲁老大给儿子起名,单用一个“正”字,原因他老早就跟儿子讲过,而且每年都讲,无非是修筑之业,不论桥还是路,要做得漂亮,做得牢固,就得靠个“正”字,不歪不斜,不增不减,不多不少,就是鲁家一贯奉行的“正”。鲁正的床头,到现在还挂着一大张鲁老大亲笔书写的“正”字,睁眼就看得到。鲁老大还说,做人也当如此所以,种花养鸟,游山玩水,包括烧制陶碗,都是不务正业,都该打。看着一地碎片,鲁正明白自己的爱好又得砍掉一项了,只可惜了这个陶碗,他费了好长时间才烧出一个稍微像样的成品,还说要送给小蚊子当礼物呢。这下好了,碗摔了,偷偷搭起来的小土窑也被捣毁了,帮他搭土窑的邻居叔叔还被他爹委婉地指责一通,小蚊子又该骂他没用直到晚饭前,鲁老大才赦免了儿子饭桌上,一如既往语重心长,凡经鲁家人之手,不垮一座桥,不塌一条路,靠的是过硬的本事,还有不允许出现任何疏失的心。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你爹这一身本领,连同鲁家响亮的名声,都是要传给你的他默默点头,不敢动筷子玩物丧志啊,正儿。他爹每次都以这句话收尾,然后他就能松口气了,可以吃饭了。
不过最近他爹的结束语又多了点内容,就是“不能输给不及自己的人起因是一本排名册。三年前,鱼门国中最大最有名,聚集了最多有钱商人,花样也最多的“天衣会馆”曾出重金请全国百姓推举各行各业之翘楚,再经核查评定之后,按高低名次排列,录名于一本“百业榜”上,既是荣惧,又可供百姓参考,衣食住行七十二行,哪家最好最有名,一览无余。每年,天衣会馆的人都会依据百姓反馈,更替百业榜上的排名。前两年,“筑路修桥”这一栏下的头名一直是“东坊春平街鲁氏”。今年,却成了“西坊明珠里唐氏”,鲁老大的名次,掉到第二。
从最新的百业榜公布之后,鲁正发现他爹的酒量小了,饭量也小了,房间的油灯经常到很晚还不熄,侍婢清早去打扫房间,开门就是扔了满地的图纸与撕烂的书本。
鲁正觉得他爹最近除了脾气古怪之外,还变得很忙,经常背着装有各种测量计算工具的箱子出门,有时彻夜不归。家里的仆役说,老爷每次都往东坊的竹篱笆去,一个人在那边转来转去,量来量去竹篱笆是位于东坊繁华地带的一块荒地,听起来很矛盾,但确是事实,此地四周遍布楼宇人流如织,偏偏就是这块地,修楼楼倒,筑路路塌。遍地泥土堪比流水空气,无法承载任何重量似的,就连普通人走在上头也是一步一陷,走不了两步,泥土便能没到膝盖。此荒地面积甚大,且是自东坊往西坊之捷径,若能铺就一条坦途,也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只可惜多年来各方人士试过各种办法,皆不能如愿,只得拿竹篱笆草草围住,任其成为野猫野狗的乐园。
鲁正不太关注他爹的动向,他只关注要怎么限小蚊子解释陶碗的事情吃罢晚饭,天色尚早,这就是鲁正喜欢夏天的原因。
鲁老大前脚刚走,他就溜到后门,偷偷摸摸将木门开了一道缝,探头左看右看总是蜷在后门旁边的草窝里睡觉的阿癞,睁开一只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阿癞是只谈不上任何血统的土狗,细腿短毛,全身黝黑,瘦,总跟吃不上几顿饱饭似的。鲁家的老厨子经常忘记往它的碗里倒剩饭,难得它离厨房那么近,却从来不偷嘴,除了鲁家人给的食物,它也不吃别人的东西,再饿也不吃。虽然物质生活有点画乏阿癞却很满意,随时随地都很有精神的样子。
得了阿癞这个名,源于它左边头顶靠近左耳的地方,有一大块疤,光秃秃的一直长不出毛来,跟瘌痢头样,本来就不是一只漂亮的狗,看上去更丑了,鲁家上下没几个人喜欢它,尤其是鲁老大。事实上鲁老大有点洁,他不喜欢任何长毛的动物,觉得那就是虱子跳蚤的聚居地,之所以勉强将阿癞养在后院里,因为它是鲁正的娘捡回来的算起来,阿癞的年纪比鲁正还大,那一年的冬天,鲁正的娘怀孕刚三个月,出门买布缝衣裳的她,布没买成,却带回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狗,臭烘烘脏兮兮,兔子般大,缩在她的篮子里,瑟瑟地抖。
鲁老大捏着鼻子,不满地问妻子为何带回这么个玩意儿没办法啊。”鲁夫人叹气,说了原委她在集市上走得累了,便去街边茶寮吃茶歇脚,空篮子搁在脚边。才吃两口,桌下便有动静,不知这狗儿从哪里跑出来,哧溜一下就钻进了她的篮子。不多时,旁边的巷子里钻出个胖大的男人来,气急败坏地找东西,茶寮的伙计跟他搭话问他找啥,他说跑了一只狗崽,从笼子里抓出来时手滑,狗东西就跑了,今天就剩这一只小狗崽,客人点名要吃嫩狗肉,这下怎么弄!伙计笑哈哈地说,这是天不绝它啊,陈老板不如放生吧。
句话却换来陈老板的白眼,放了它,我的银子谁赔我!伙计便不再言语。陈老板骂骂咧咧继续找,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她低头看篮子,小狗崽也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
她不动声色抽出手帕,展开来盖住篮子,把茶钱留在桌子上,挽了篮子施施然地走了。留下陈老板继续满世界找狗“养下它吧。”鲁夫人拿手指抚着小狗光亮的头顶,那时候,它还不是瘌痢头。
鲁老大皱眉,他与妻子感情很好,她的要求他从不拒绝,何况,妻子本就是个要求很少的女人,但他真的不喜欢狗也吃不了咱家多少饭,还能看门护家。”她又说,“它既钻进了我的篮子,便是与咱家有缘,老人不都说“狗来富’么,好兆头不是,还有……”
“好了好了,养下就养下吧。”鲁老大投降了,“不过只能养在后院里,不许它进行。”鲁夫人很高兴篮子里的家伙像是听懂了人话,知道自己已彻底远离了狗肉店的刀与锅,欣然从篮里爬出来,摇着小尾巴,在鲁夫人的脚下嗅来嗅去,但并不靠近鲁老大,好像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似的。
鲁夫人一直喊它狗儿,不论它在哪个犄角旮旯玩耍,只要听到鲁正娘唤它,立刻摇头摆尾迎过来。自打有了它,来厨房里捣乱的老鼠慢慢绝迹了,偶尔有个把想翻墙人室的蟊贼,被它巨大的嗓门吓得从墙上掉下去,遇到它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撵贼人半条街,回来时嘴里叼着一块从对方裤子上撕下的布料,神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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