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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儀宣舞者入殿,緊跟著,便聽見一陣齊整的腳步聲。宴上眾人就見,一隊人馬整齊劃一地步入大殿之中,他們並非樂府的舞者,而是齊王季容麾下的少年兵龍霆軍。古時,祭舞都由齊國的貴族所獻,因祭舞中多揮刀弄劍,非是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所善,後來便漸漸由這幫少年親兵所演繹。便看他們身著幾十斤的玄甲,臉上都戴著白面,個個身姿挺拔俊偉,魚貫走至台上時,殿中的喧嘩亦緩緩靜止下來,四周靜可聞針落。
這場祭舞並不需其他樂器,只一樂鼓即可。
樂人擊鼓一聲。他們便大喝一聲。再擊。再喝。一聲高過一聲。接著,鼓聲如雨點般密集,舞台便化作了千古年前的神州,穿著白衣的舞者出現在台上,他們都戴著代面,一臉苦相,曳地的長袖掩眼,發出哀凄的嗚呼聲。千年前,神州大地上,魑魅魍魎橫行,萬千百姓活在水生火熱之中。而後,身披玄甲的武士亮劍,正邪亂戰,中州陷入混亂之中。戴著青銅鬼面的鵠昊現身,誅殺武士,鼓聲如雷,恍如電閃雷鳴,就在玄甲武士一個個倒下之際,一道矯健如風的身影飛躍而出,石破天驚。
他臉上戴著白玉制的假面,綴著華麗的雉羽,手中擎著一柄寒刃,其身昂藏七尺,霞明玉映,光耀奪目,此等風華,唯是春君蘇闔。他出現時,天地靜止,之後,鼓聲又起,由輕轉重,由緩轉疾,瑩白的假面後,雙眼明亮如炬,手中神器直指敵人:“殺!”這一聲厲喝,似能震天動地。
自古來,飾演春君者,必是龍霆軍中的佼佼者。對這幫少年來說,如能扮演春君,乃無上之榮譽。況且,演繹春君者,宴後必得王上賞賜,之後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因此,每年遴選春君,競爭都十分激烈,不僅要通過層層比試,其相貌、文采等等,無一不在考核之列,所以,台上的春君蘇闔,儼可說是龍霆軍中第一人。
“這個春君不錯,”齊王在位三十年有余,對祭舞早不覺新鮮,可今年的春君卻極不一般,他對趙黔道,“比之卿當年又如何?”趙將軍亦是龍霆軍出身,自年少時便侍奉天子左右,他抱了抱拳,如實道:“黔遠不及他。”季容笑了笑:“是將軍過謙了。”話是如此,國君的雙眼,卻不曾從台上的春君移開過。
蘇闔為九天上的春神下凡,集萬軍之力和世間之美,如要演得神似,質弱一分不可,粗野一分亦不可。台上的那少年宛若春神托身,靜時如無物,動時似游龍,收放自如,手裡的刀凌厲肅殺,一套舞下來,可說是蕩氣回腸,美得驚心動魄。
祭舞慢慢到了高潮的部分,鼓聲若驚雷陣陣,春君和鵠昊決戰於神州,最後一幕,鵠昊手中劍刃一刺,春君本該閃避而過,然此劍稍有偏差,挑斷了春君代面上的系繩。兩人同是一怔,春君反應極快,一個旋身,披風如飛絮展揚,代面落地之際,刀身亦同時間穿過鵠昊腋下。座上的觀者,包括齊王在內,就見那油亮如墨的長發傾瀉而下,“春君”露出真容,竟是一形貌妍麗的少年。
鼓聲一止,他便放下刀刃,速速跪地,向齊王拱拳下拜,聲音洪亮道:“無極有失,請王上降罪!”
第四章
祭舞為大祭中最重要的環節,自是不能出一星半點的差錯。無極一請罪,另一扮演鵠昊的少年亦到他身邊一跪,摘下青銅面,同是一個面目俊朗的好兒郎。他拱拳道:“稟王上,此實非一人之過,樊通亦有失,請王上降罪。”跟著,台上的龍霆軍皆放下刀劍,齊齊向國君下跪請罪。
季容緩緩看向閔後,閔後算不上一個極美的女子,可她婉約大方,無論是處事或儀態,都盡顯國母之威儀。最重要的是,她深明國君的心思。
便看閔後溫婉一笑:“雖不及十全十美,然春神畢竟非我等凡人所能匹及,何來完善盡美之說,如此也算夠精妙絕倫了。”閔後一出言,下方一個老臣亦跟著附和:“王後所言極是,此外,祭舞實為後人所編纂,力圖還原春君之風華,今最後那一劍,儼可說是畫龍點睛之筆,再說,罪不責眾,請王上開恩。”
季容本就不欲罪責任何一人,這下有了閔後和臣子給的台階,便道:“王後和張卿所言,寡人深以為然,諸位就起罷。”
“謝王上!”少年們的聲音響如洪鐘,仿佛能震入心扉。季容暗中看了一眼座上的眾諸侯,他們面上雖不如何,可眼裡都無一絲喜意,必是震懾於齊王的麾下,竟有如此多的少年將才。
季容對此很是滿意。
少年們齊刷刷地起來,魚貫出場。樊通站起時,無極仍跪在地上,動也不動,雙拳攥得死緊,手背上的青筋突出。樊通將手放在他的肩頭上,無極便“唰”地一聲起來,退出金麟殿時,在強烈的不甘之下,鬥膽回頭往王座上瞧去,卻冷不丁地對上那一雙眸子王上在看著他!從遠處遙望,齊王的眼睛似琉璃一樣,仿佛能瞧到人的心底裡去。
“無極,走。”又一聲催促。無極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到殿門外頭,王上在距離他很遠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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